菊英的出嫁

2023-11-01·12页·44.7 K

您下载的文章由稻壳汇(www.dochui.com)收集整理,版权归原作者所有《菊英出嫁》作者:王鲁彦描绘了浙东农村的冥婚(既为死人办婚事)的陋习。菊英七八岁时便死去,十年后她的母亲张罗为她寻找一个同在阴间的丈夫。先是请人说媒,合八字,然后大肆置办婚礼,极尽铺排。作者以略含嘲笑的笔调叙述菊英母亲为这场婚礼耗费的精神、体力与金钱,描绘人物对于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所倾注的饱满热情。充实的物质铺张、忙碌的人物行为,反衬出人物精神的空白与生命本质的无意义。<菊英的出嫁>菊英离开她已有整整的十年了。这十年中她不知道滴了多少眼泪,瘦了多少肌肉了,为了菊英,为了她的心肝儿。人家的女儿都在自己的娘身边长大,时时刻刻倚傍着自己的娘,“阿姆阿姆”的喊。只有她的菊英,她的心肝儿,不在她的身边长大,不在她的身边倚傍着喊“阿姆阿姆”。人家的女儿离开娘的也有,例如出了嫁,她便不和娘住在一起。但做娘的仍可以看见她的女儿,她可以到女儿那边去,女儿可以到她这里来。即使女儿被丈夫带到远处去了,做娘的可以写信给女儿,女儿也可以写信给娘,娘不能见女儿的面,女儿可以寄一张相灯给娘。现在只有她,菊英的娘,十年中不曾见过菊英,不曾收到菊英一封信,甚至一张相片。十年以前,她又不曾给菊英照过相。她能知道她的菊英现在的情形吗?菊英的口角露着微笑?菊英的眼边留着泪痕?菊英的世界是一个光明的?是一个黑暗的?有神在保佑菊英?有恶鬼在捉弄菊英?菊英肥了?菊英瘦了?或者病了?——这种种,只有天知道!但是菊英长得高了,发育成熟了,她相信是一定的。无论男子或女子,到了十七八岁的时候想要一个老婆或老公,她相信是必然的。她确信——这用不着问菊英——菊英现在非常的需要一个丈夫了。菊英现在一定感觉到非常的寂寞,非常的孤单。菊英所呼吸的空气一定是沉重的,闷人的。菊英一定非常的苦恼,非常的忧郁。菊英一定感觉到了活着没有趣味。或者——她想——菊英甚至于想自杀了。要把她的心肝儿菊英从悲观的,绝望的,危险的地方拖到乐观的,希望的,平安的地方,她知道不是威吓,不是理论,不是劝告,不是母爱,所能济事;唯一的方法是给菊英一个老公,一个年青的老公。自然,菊英绝不至于说自己的苦恼是因为没有老公;或者菊英竟当真的不晓得自己的苦恼是因何而起的也未可知。但是给菊英一个老公,必可除却菊英的寂寞,菊英的孤单。他会给菊英许多温和的安慰和许多的快乐。菊英的身体有了托付,灵魂有了依附,便会快活起来,不至于再陷入这样危险的地方去了。问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要不要老公,这是不会得到“要”字的回答的。不论她平日如何注意男子,喜欢男子,想念男子,或甚至已爱上了一个男子,你都无须多礼。菊英的娘明白这个道理,所以也毅然的把女儿的责任照着向来的风俗放在自己的肩上了。她已经耗费了许多心血。五六年前,一听见媒人来说某人要给儿子讨一个老婆,她便要冒风冒雨,跋山涉水的去东西打听。于今,她心满意足了,她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女婿。虽然她现在看不见女婿,但是女婿在七八岁时照的一张相片,她看见过。他生的非常的秀丽,显见得是一个聪明的孩子。因了媒人的说合,她已和他的爹娘订了婚约。他的家里很有钱,聘金的多少是用不着开口的。四百元大洋已做一次送来。她现在正忙着办嫁妆,她的力量能好到什么地步,她便好到什么地步。这样,她才心安,才觉得对得住女儿。菊英的爹是一个商人。虽然他并不懂得洋文,但是因为他老成忠厚,森森煤油公司的外国人遂把银根托付了他,请他做经理。他的薪水不多,每月只有三十元,但每年年底的花红往往超过他一年的薪水。他在森森公司五年,手头已有数千元的积蓄。菊英的娘对于穿吃,非常的俭省。虽然菊英的爹不时一百元二百元的从远处带来给她,但她总是不肯做一件好的衣服,买一点好的小菜。她身体很不强健,屡因稍微过度的劳动或心中有点不乐,她的大腿腰背便会酸起来,太阳心口会痛起来,牙齿会浮肿起来,眼睛会模糊起来。但是她虽然这样的多病,她总是不肯雇一个女工,甚至一个工钱极便宜的小女孩。她往往带着病还要工作。腰和背尽管酸痛,她有衣服要洗时,还是不肯在家用水缸里的水洗——她说水缸里的水是备紧要时用的——定要跑到河边,走下那高高低低摇动而且狭窄的一级一级的埠头,跪倒在最末的一级,弯着酸痛的腰和背,用力的洗她的衣服。眼睛尽管起了红丝,模糊而且疼痛,有什么衣或鞋要做时,她还是要带上眼镜,勉强的做她的衣或鞋。她的几种病所以成为医不好的老病,而且一天比一天厉害了下去,未始不是她过度的勉强支持所致。菊英的爹和邻居都屡次劝她雇一个女工,不要这样过度的操劳,但她总是不肯。她知道别人的劝告是对的。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的缘故。但是她以为自己是不要紧的,不论多病或不寿。她以为要紧的是,赶快给女儿嫁一个老公,给儿子讨一个老婆,而且都要热热闹闹阔阔绰绰的举办。菊英的娘和爹,一个千辛万苦的在家工作,一个飘海过洋的在外面经商,一大半是为的儿女的大事。如果儿女的婚姻草草的了事,他们的心中便要生出非常的不安。因为他们觉得儿女的婚嫁,是做爹娘责任内应尽的事,做儿女的除了拜堂以外,可以袖手旁观。不能使喜事热闹阔绰,他们便觉得对不住儿女。人家女儿多的,也须东挪西扯的弄一点钱来尽力的把她们一个一个,热热闹闹阔阔绰绰的嫁出去,何况他们除了菊英没有第二个女儿,而且菊英又是娘所最爱的心肝儿。尽她所有的力给菊英预备嫁妆,是她的责任,又是她十分的心愿。哈,这样好的嫁妆,菊英还会不喜欢吗?人家还会不称赞吗?你看,那一种不完备?那一种不漂亮?那一种不值钱?大略的说一说:金簪二枚,银簪珠簪各一枚。金银发钗各二枚。挖耳,金的二个,银的一个。金的,银的和钻石的耳环各两副。金戒指四枚,又钻石的两枚。手镯三对,金的倒有二对。自内至外,四季衣服粗穿的具备三套四套,细穿的各二套。凡丝罗缎如纺绸等衣服皆在粗穿之列。棉被八条,湖绉的占了四条。毡子四条,外国绒的占了两条。十字布乌贼枕六对,两面都挑出山水人物。大床一张,衣橱二个,方桌及琴桌各一个。椅,凳,茶几及各种木器,都用花梨木和其他上等的硬木做成,或雕刻,或嵌镶,都非常细致,全件漆上淡黄,金黄和淡红等各种颜色。玻璃的橱头箱中的镴器光彩夺目。大小的蜡烛台六副,最大的每只重十二斤。其余日用的各种小件没有一件不精致,新奇,值钱。在种种不能详说(就是菊英的娘也不能一一记得清楚)的东西之外,还随去了良田十亩,每亩约计价一百二十元。吉期近了,有许多嫁妆都须在前几天送到男家去,菊英的娘愈加一天比一天忙碌起来。一切的事情都要经过她的考虑,她的点督,或亲自动手。但是尽管日夜的忙碌,她总是不觉得容易疲倦,她的身体反而比平时强健了数倍。她心中非常的快活。人家都由“阿姆”而至“丈姆”,由“丈姆”而至“外婆”,她以前看着好不难过,现在她可也轮到了!邻居亲戚们知道罢,菊英的娘不是一个没有福气的人!她进进出出总是看见菊英一脸的笑容。“是的呀,喜期近了呢,我的心肝儿!”她暗暗的对菊英说。菊英的两颊上突然飞出来两朵红云。“是一个好看的郎君哩!聪明的郎君哩!你到他的家里去,做‘他的人’去!让你日日夜夜跟着他,守着他,让他日日夜夜陪着你,抱着你!”菊英羞着抱住了头想逃走了。“好好的服侍他,”她又庄重的训导菊英说:“依从他,不要使他不高兴。欢欢喜喜的明年就给他生一个儿子!对于公婆要孝顺,要周到。对于其他的长者要恭敬,幼者要和蔼。不要被人家说半句坏话,给娘争气,给自己争气,牢牢的记着!……”音乐热闹的奏着,渐渐由远而近了。住在街上的人家都晓得菊英的轿子出了门。菊英的出嫁比别人要热闹,要阔绰,他们都知道。他们都预先扶老携幼的在街上等候着观看。最先走过的是两个送嫂。她们的背上各斜披着一幅大红绫子,送嫂约过去有半里远近,队伍就到了。为首的是两盏红字的大灯笼。灯笼后八面旗子,八个吹手。随后便是一长排精制的,逼真的,各色纸童,纸婢,纸马,纸轿,纸桌,纸椅,纸箱,纸屋,以及许多纸做的器具。后面一顶鼓阁两杠纸铺陈,两杠真铺陈。铺陈后一顶香亭,香亭后才是菊英的轿子,这轿子与平常的花轿不同,不是红色,却是青色,四维着彩。轿后十几个人抬着一口十分沉重的棺材,这就是菊英的灵柩。棺材在一套呆大的格子架中,架上盖着红色的绒毡,四面结着彩,后面跟送着两个坐轿的,和许多预备在中途折回的,步行的孩子。看的人都说菊英的娘办得好,称赞她平日能吃苦耐劳。她们又谈到菊英的聪明和新郎生前的漂亮,都说配合得得当。这时,菊英的娘在家里哭得昏去了。娘的心中是这样的悲苦,娘从此连心肝儿的棺材也要永久看不见了。菊英幼时是何等的好看,何等的聪明,又是何等的听娘话!她才学会走路,尚不能说话的时候,一举一动已很可爱了。来了一位客,娘喊她去行个礼,她便过去弯了一弯腰。客给她糖或饼吃,她红了脸不肯去接,但看着娘,她说“接了罢,谢谢!”她便用两手捧了,弯了一弯腰。她随后便走到她的身边,放了一点在自己的口里,拿了一点给娘吃,娘说,“娘不要吃,”她便“嗯”的响了一声,露出不高兴的样子,高高的举着手,硬要娘吃,娘接了放在口里,她便高兴得伏在娘的膝上嘻嘻的笑了。那时她的爹不走运,跑到千里迢迢的云南去做生意,半年六个月没有家信,四年没有回家,也没有边烂钱寄回来。娘和她的祖母千辛万苦的给人家做粗做细,赚来养她,她六岁时自己学磨纸,七岁绣花,学做小脚娘子的衣裤,八岁便能帮娘磨纸,挑花边了。她不同别的孩子去玩耍,也不噪吃闲食,只是整天的坐在房子里做工。她离不开娘,娘离不开她。她是娘的肉,她是娘的唯一的心肝儿!好几次,娘想到她的爹不走运,娘和祖母日日夜夜低着头的给人家做苦工,还不能多赚一点钱,做一件好看的新衣服给她穿,买点好吃的糖果给她吃,反而要她日日夜夜的帮着娘做苦工,娘的心酸了起来,忽然抱着她哭了。她看见娘哭,也就放声大哭起来。娘没有告诉她,娘想些什么,但是娘的心酸苦了,她也酸苦了。夜间娘要她早一点睡,她总是说做完了这一点。娘恐怕她疲倦,但是她反说娘一定疲倦了,她说娘的事情比她多。她好几次的对娘说,“阿姆,我再过几年,人高了,气力大了,我来代你煮饭。你太苦了,又要做这个,又要做那个。”娘笑了,娘抱着她说,“好的,我的肉!”这时,眼泪几乎从娘的眼中滚出来了。娘有时心中悲伤不过,脸上露着愁容,一言不发的独自坐着,她便走了过来,靠着娘站着说“阿姆,我猜阿爹明天要回来了。”她看见娘病了,躺在床上,她的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了。她没有心思再做工,她但整天的坐在娘的床边,牵着娘的手,或给娘敲背,或给娘敲腿。八年来,娘没有打过她一下,骂过她半句,她实在也无须娘用指尖去轻轻的触一触!菩萨,娘是敬重的,娘没有做过一件秽渎菩萨的事情。但是,天呵!为什么不留心肝儿在娘的身边呢?那时虽是娘不小心,但也是为的她苦得太可怜了,所以娘才要她跟着祖母到表兄弟那里去吃喜酒,好趁此热闹热闹,开开心。谁能够晓得反而害了她呢?早知这样,咳,何必要她去呢!她原是不肯去的:“阿姆不去,我也不去。”她对娘这样说。但是又有吃,又好看,又好耍,做娘的怎么不该劝她偶尔的去一次呢?“那末只有阿姆一个人在家了,”她固执不过娘,便答应了,但她又加上这一句,娘愿意离开她吗?娘能离开她吗?天呵,她去了八天,娘已经尽够苦恼了!她的爹在千里迢迢的地方,钱也没有,信也没有,人又不回来,娘日日夜夜在愁城中做苦工,还有什么生趣?娘的唯一的安慰只有这一个心肝儿,没有她,娘早就不想再活下去了。第九天,她跟着祖母回来了。娘是这样的喜欢:好像娘的灵魂失去了又回来一般!她一看见娘便喊着“阿姆”,跑到娘的身边来。娘把她抱了起来,她便用手臂挽住了娘的颈,将面颊贴到娘的脸上来。娘问她去了八天喜欢不喜欢,她说,“喜欢,只是阿姆不在那里没有十分趣味。”娘摸她的手,看她的脸,觉得反而比先瘦了。娘心中有点不乐。过了一会,她咳嗽了几声,娘没有留意。谁知过了一会,她又咳嗽了。娘连忙问她咳嗽了几天,她说两天。娘问她身体好过不好过,她说好过,只是咳了又咳,有点讨厌。娘听了有点懊悔,忙到街上去买了两个铜子的苏梗来泡茶给她吃。她把新娘子生得什么样子,穿什么好的衣服,闹房时怎样,以及种种事情讲给娘听,她的确很喜欢,她讲起来津津有味。第二天早晨,她的声音有点哑了,娘很担忧。但因为要预备早饭,娘没有仔细的问她,娘烧饭时,她还代娘扫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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